粵語之戰系列 - 粵 普之戰顯露北方的傲慢

沈志偉

中國廣東省廣州市政協提出將廣州電視台主要頻道由粵語改為普通話後，在全市掀起抗議熱潮。

當局援引廣州今年 舉辦亞運會為由，要將粵語排擠出主流以外。

中共廣東省委員會書記汪洋引用 《論語》一個 故事表示

，廣東已經「富之」，現在是要 「教之」，以教開智，以文 「化」人，更大言不慚地說「普通話（華語）能提高人的素質」。

北方語言的傲慢，赤裸裸地顯露在南方人的眼前。

其實這並不是頭一遭。自從滿清政府倒台，北京白話被列為「唯一的白話文字」之後，中國全國各地的地方白話都開始逐步沒落。筆者 不把中國東南方的漢語 稱為「方言」（dialects）原因是，中國之大猶如一個歐洲。把粵語、閩南語、潮汕語、瓊語 說成是漢語 「方言」，猶如在說意大利語、法語、斯洛伐克 語、德語和西班牙語都是英語的方言。這種說法肯定會激怒全歐洲人，還可能會引發第三世界大戰。

在中國一些地方，可以看見推普活動是以貶低地方語言的方式來進行的，這也漠視了地方上的文化傳承。北京官話的傲慢全國可見；紅 布白字的布條，時時刻刻都標榜著說華語才是「有文化」的表現。

新加坡政府也不例外，當年推廣華語的做法，是將中國東南方的各個語言從公共生活中根除。電台電視台不准以方言廣播，還在學校懲 罰說自己母語的孩子 們。
不過，這種奴化他人語言的做法終於碰壁。北京話遇上的不是經濟表現較差的其它南方語言，而是遠播海外、以香港經濟實力為靠山的 嶺南文化。廣東人的自豪，豈能被北京的傲慢凌駕？這種思想意識，終於遭到前所未有的抵抗。

古老記憶迅速流逝

同樣的狀況開始出現在我國華社，最近的報章都一直出現「方言沒落，需盡快復興」的報導，顯示在老一代開始凋零，年輕一代以說 華、英語為主後，社會有 識之士開始正視事態的嚴峻。

由大馬廣播電台Ai FM主持人張吉安推動的「鄉音採集計劃」，喚醒了馬來西亞華裔對祖籍文化的懷舊之情。漸漸地，有人開始思考華語和南方祖籍語言的定 位，才發覺中國、台灣與 馬來西亞的華社對語言的思考意識是自我矮化，自我閹割式的。
中國的語言文化政策已經失衡將近一個世紀。該國政府幾乎將所有重點放在推廣北京話（普通話）上。許多海外華裔毫不猶豫地全盤接 受這種語言政策。中國 語言的多元性已遭受極度摧殘。

許多人都有個迷思，一直以為漢語是一種單一語言，它也只有一種文字。粵語擁有自己的文字與語法教科書，足夠警示中國各地的人 民，他們的語言與北京話 的差距，猶如西班牙語和波蘭語，而不是政府口中所說的「都是方言」。這種本土意識的崛起讓閩南語（福建話）納入了台灣和廈門的學校課 程綱要。

漢文化的多元性已經遭受「一族一語」西方民族主義洗腦式的摧殘。若仍牢牢認為「華語是母語」，還有「南方祖籍白話都是方言」的 話，失去的是對古老文 化的記憶，造成的是人文的損失。

粵語之戰

廣州出現捍衞廣府話運動。廣州人不滿中原的北佬欺壓，用所謂「普通話」排擠廣府話， 廣東人，說粵語，天公地道。 廣東人不是日本人，不是英國人，是人種純淨的華人，廣州話，也是中國話的一種。所謂「中央」，以打擊「地方勢 力」為理由，掩蓋的是北方人歧視粵人的歷史仇恨。這股恨意，原出於中國人喜歡自相殘殺的 DNA，沒有理性的解釋。 廣東一向是魚米鄉，廣州人傳統上活得比河北人好。廣東菜清淡精緻，花樣繁多，不像北佬只麪食為主。廣州話保存宋 代的詞彙發音，歷史考證，比他古遠。廣東嶺 南派的水墨，令中國畫弘揚海外。廣東華僑在南洋生意做得好。凡此種種，總之你比他好，其他中國人天生的妒恨，看 不過眼，之火就會在咆哮中，熊熊燃燒。 廣州話令北佬眼紅，因為北方人的語言智商相對低，他們也不明白廣府話的一些層次細膩的情感─譬如，廣州話裏， 「折墮」這個形容詞。 什麼叫折墮？一個富家小孩，浪費米糧，吃飯剩半碗，長輩會駡他折墮。 同時，一個富豪破了產，淪為勞工，旁觀者也覺得他折墮。廣東話的折墮，意思是：「在風光時高高在上，不會積陰 德，權力使盡，有一天，福盡運轉，淪為地上任人踐踏的泥巴。」 只兩個字，要這樣才解釋清楚。折墮隱隱有宿命果報之意。廣東人的宿命觀很含蓄，因為順德番禺、佛山南海一帶，水 田阡陌，富庶一片，「折墮」隱含的宿命觀，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是廣東人在這樣的地理環境，於一株榕樹下，提着一把扇子，悠然旁觀世態而泛生的細 膩的哀思。 折墮這個名詞，本身就有廣東人食海鮮清蒸的味道，講精緻的口感，北京人和上海人，都沒有廣州人這一份通達，折墮 一詞，譯為英文， suffering已太嫌粗糙，而且只得其中一義，不得其餘。 廣東人與北方的衝突，語言是一個戰場。廣東人不說「瓶子」，說「樽」，在宋詞裏：「暫停征棹，聊共引離樽」。在 IT世代，用 iPhone傳訊，當然是一個「樽」字比「瓶子」省事，北方人知道了，益發妒火中燒。 因嫉妒而起的仇恨，最難纏。廣東人在全國，是一個難題。上海也是。十四五億人口，不自我吞噬，對世界也是威脅， 在共產黨治下，由是有廣州話存亡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