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西稳东乱、百姓穷国最难
在经历了新冠疫情以及俄乌战争冲击的异常动荡的2022年之后,2023年伊始,世人对新的一年充满期待,期盼着新的一年能够为人类带来转机。然而,俄乌战争仍在继续,新冠病毒也没有绝迹,仍在一些国家大肆泛滥。面对严峻的疫情局势、不断加剧的地缘政治冲突、全球供应链的巨大挑战以及通胀压力等多重冲击,2023年将为我们带来一个怎样的前景?陷入危机的全球经济能否迎来春天?各国民众能否憧憬一个更加轻松美好的一年?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政治学教授夏明先生就2023年全球的政治、经济走向做一个前瞻性的判断。
首先请谈谈您如何预测2023年全球整体局势?您认为,今年全球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夏明:是,预测总是有风险,所以我们在政治学上讨论的不是一种决定论式的因果关系,而是一种概率论的,就是哪些大概率事件会发生。
首先我讲讲,因为在80年代我成长的时候,正好是中国引进未来学,《第三次浪潮》,《大趋势》在中国风行。后来我从事政治科学研究,我认为政治科学不是历史科学,所以它的很多研究是立足于当下,要掌握未来。任何未来发生的事情,在当下都可以找到清楚的一些原因,和它的一些脉络。对我们来说,如果对未来进行某些展望,我们有了预警、预测,也就有了预备、就有了预案。所以我就想谈一下2023年的整体局势会怎么样走。我最大的担心是认为,2023年全球面临的最大的情况,恐怕是全球性的饥荒。这一点可能是很多、尤其是中国的听众,因为在过去的40多年,一直经历着经济的向好,没有深切的体会。如果我们看全世界至少在2023年-根据国际组织的预测的话-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国家将陷入经济衰退。而在这三分之一的国家里边,有二十来个国家是挣扎在饥饿线上。也就是说,食品安全得不到保障。这些国家当然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都有。它们主要是因为各自的原因:有一些是因为战争,比如像:乌克兰、阿富汗、叙利亚,这些国家都是因为有战争、内乱;还有像:也门或南苏丹、或者索马里、刚果、埃塞俄比亚,这些都是长期以来-尤其许多是撒哈拉南部国家-一直挣扎在饥饿线上。当然战争,也包括乌克兰战争。乌克兰战争打断了对世界粮食和能源的供应线,使得许多依靠乌克兰的小麦出口、还有俄国跟乌克兰的天然气石油出口的国家受到了巨大的影响。许多国家还有它内部的战争,就像叙利亚、苏丹、也门,这些国家都有局部的、内部的各种战争。第二个,当然是和全球的新冠是有关的。尤其是在第三世界国家,它们的经济基础比较差,医疗基础也比较差,这场令全球失去三年的新冠疫情,给许多国家带来了灭顶性的灾难。第三,气候的变迁。气候的变迁使得许多国家在去年遭殃。它们的农业基本上都遭受损失,其中最大的像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几千万的人口遭受到洪灾的影响,他们的粮食或者棉花这些农作物也都损失在30%、甚至在50%以上。另外我们在美国也体会到许多难民在冲击美国南部的边界,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有中美洲国家,它们由于气候变迁、由于粮食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在逃难。这些就是气候的影响。对中国的影响也很大。去年一年,无论是黄河、或者长江,这些河道干枯,中国著名的湖泊都干涸。你可以看到粮食的危机在加剧。这些在美国也可以感觉到。所以我最大的一个预测,可能是在2023年,许多国家会陷入饥荒,而且饥荒直接会影响到许多的发达国家,这恐怕是2023年最大的一个挑战。
另外两个附带的、跟这个粮食危机有关的:一个是不是战争还会继续升级?尤其像乌克兰战争,有没有可能再扩展出去,发展成第三次世界大战?目前普京陷入一种非常被动的局面。当然,普京是有这么一个意愿:把这个战争更扩大,把更多的国家卷进来,比如像白俄罗斯,或者是他有时也经常挑拨北韩有所动作,同时也想把中国拉进来,跟他建立联盟等等。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根据西方国家的团结和对乌克兰的支持来看,其实这个冬天恐怕对普京来说,形势不会向更好的方向转,而且形势可能会更加恶化。中国要加入这个战争、或者要跟俄国继续深化结盟、跟西方继续对立的态势,目前也在减弱。所以我觉得,这个战争的威胁恐怕不会成为2023年的最大的威胁。如果有这么一个发展的话,那么大陆对台湾的战争也不会形成这么大的威胁。
第三,2023年最大的挑战,其实还是全球化的破裂以后,全球化继续的倒退,许多国家继续走向民族主义,很多国家没法参与到全球化、得到全球化的利好,对他们的经济和各方面的发展都会有负面影响。但是,我们看到一个亮点,就是现在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因为他今年是西方七国首脑会议的轮值主席-所以他在对西方七国的每一个国家,都在进行访问。他在目前西方七国经济首脑会议上,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导的作用,一个聚合力的作用,把西方七国能够团结起来,在2023年有所作为。尤其是英国首相苏纳克、美国总统拜登、加拿大总理特鲁多、还有法国总统马克龙,这些都是具有非常有远见、而且也愿意相互合作的领袖。所以我认为,大概2023年,西方七国首脑会有更多的协调,西方的团结,恐怕会使得这个世界更多的有所希望,或者能够采取很多积极的作为。很不幸的是,我们不大能够看到联合国、或者是其他的国际组织能够发挥太多的作用,这点恐怕是2023年主要的一个走向。
国际货币基金总裁发出警告认为,2023年全球经济将更加艰难:美国可避免经济衰退,欧洲情况不佳,中国经济放缓对全球影响大。您对此作何解读?
夏明:是,我们看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出的警告,主要是针对着世界的主要的、大的经济实体来看世界经济的走向。首先,世界大的经济实体肯定现在非常地艰难。但是,这种艰难对它们本国的老百姓直接造成民生的、饥饿的影响的可能的要稍微低一些。所以为什么我把全球的饥饿、尤其是穷国家、第三世界国家,这些国家放在我认为2023年最大的一个问题。当然这个最大的问题,其实也是由于全球的主要经济体的经济在2023年会更困难是有关的。也就是说,各个经济大国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们对全世界的经济的贡献在减弱,各国的选民、老百姓对各国要进行的承担国际义务、进行经济援助、粮食援助,这种意愿也在减弱。同时,许多的经济大国都有各自的不同的问题,它们也都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所以对全世界的各种的援助也都会减弱,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不幸。
在2021年,全球的经济开始在一定的复苏、成长也都比较好,是以6.1%的水平在成长;到了2022年,新冠疫情又有所回复,尤其像中国进行清零政策,也都把经济给关掉,也影响了全球的生产链条。所以2022年经济成长就不是那么好,跌到了3.6%的水平。后来在2022年的预测的过程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在2023年,全球的经济成长可能会达到3%,后来把它给调到3%以下(2.9%)。但是就在最近几个星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根据目前的最新的动态,把它调到了2.7%。所以总体来说。全球经济会非常的缓慢,这对全球来说是非常不幸的。这里面有几个世界经济的引擎,它们在熄火、或者在缺乏动力,其中最主要的(国家),美国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因为现在对美国整个的经济的走向,大家认为,50%可能会好,50%可能会差。所以现在还没有出现一个确切的预测,认为美国一定会陷入经济危机;但是欧洲情况就不是这么好了,尤其我们看到,英国跟法国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欧洲的通货膨胀比美国要高,英国-尤其是在现任首相苏纳克上台之前-,特拉斯(Truss)任首相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大的、对经济的误读。她的经济政策受到了资本市场的普遍的怀疑,使得英国经济受到了非常大的挫折,尤其是英镑贬值。所以欧洲国家怎么样能够稳住、尤其是英国怎么样能够稳住,这是2023年主要的一个 问题,如果有意外的话,可能会在那儿出现。
另外一个就是中国。我们看到,在过去二、三十年,中国经济的成长总是会对世界的经济成长贡献了非常大的比例。但是,现在中国的经济基本上是在放缓。有人认为:今年中国经济要达到3%(的增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且对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一个心理上的影响就在于:过去的40年,中国经济的成长从来没有低于过全球的平均水平。所以如果今年中国经济成长可能会低于全球的经济发展水平,这个对中国的信心也会是很大的打击,同时对中国的周边国家也是一个冲击。因为在过去的二、三十年,中国许多的邻居像韩国、日本、还有东南亚许多的国家,都是得力于中国的经济顺风车。所以中国经济目前的问题恐怕会加剧亚洲国家、或者是中国周边国家的衰退。
总的来说,经济出现问题,像过去要解决各种社会、政治问题,就是要靠钱来打点;现在这个手段会越来越难以为继。因为没有资本以后、没有资源以后、大家必须要进行各种政治上的、社会上的冲突,也就是矛盾会更增加。这种经济衰退,其实下面带来的一定是社会的动乱。我们已经看到,像亚洲国家,在过去的几年,出现了几次军事政变:泰国、缅甸都出现了军事政变;在非洲,去年一年就出现了五次军事政变。另外,拉美普遍的右翼政权全部被选落,现在是普遍的左翼政权的兴起。最近的例子就是巴西总统卢拉又重新回到政坛。
所以你可以看到,在2023年整个世界的不仅是经济的问题、政治、社会问题这些冲突,同时还有穷国跟富国的冲突,全球一个总的秩序的重建。在过去,中国跟俄国、或者是中国建立了上海合作组织、或者是金砖联盟等等,想挑战西方国家的经济秩序;但是,随着俄国陷入战争、随着中国陷入自己的经济的衰退-尤其是在防疫上面的自我混乱-,我相信,西方国家现在在审核自己的团结,也就是说,过去俄国跟中国千方百计想离异西方国家的团结,这次看,是完全都没有实现。西方国家表现出高度的团结,它们现在是在相互的帮助、在抱团取暖。所以西方国家可能在应对这些冲突的过程中,反而会有许多的优势。因为西方国家在这次整个大的混乱过程中,它有民主体制,其实在解决各种冲突。所以总体上来说,它们的政权会比较能够有弹性、能够生存下来,而且它们有这个能力帮助许多第三世界国家。许多第三世界国家过去跟着俄国或者跟着中国跑得很近的国家,它会逐渐地渐渐的远离它们,更多的投入到美国的、或者西方国家的怀抱。
中国经济如果没办法走出来的话,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因为中国其实是一个出口拉动型重要的一个国家,如果中国失去了国际市场对它的各种的刺激,尤其是现在的西方国家在经济分工、合作上,有意的在排挤中国。对中国的影响恐怕会大。也就是说,对中国整个两代人来说,在过去40年,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经济衰退,这一次恐怕是真的经历我们人生第一次真正的经济危机。
最近三年来,中国在疫情管理中始终采取异常严格的清零政策,导致中国经济发展严重受阻。如今突然放开,全面开放边境,是否将有助于推动经济复苏?
夏明:是, 过去的三年多,中国一直在二元困境中挣扎,一个就是如何防疫,但是另一方面,防疫又是要让经济做出牺牲;所以又如何保经济。中国政府也说得很清楚,尤其要保经济市场的主体,也就是说,不要让企业垮掉。这是它一直在说的两个目标。但是,在过去三年多的努力的过程中,其实中国政府没有把这两个目标构建成一种良性循环,相反,搞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因为它在防疫的过程中,第一,它有一个重大失败就在于:因为其实疫情是传染性的、全球性的这么一个威胁,其实防控应该是全球性的努力,是应该相互的合作。中国政府把这个防疫,作为它的一个国家的、一个民族主义的宣示,作为它制度的优越性的体现,要在防御上打一场世界上最好的防疫战,要让其他国家抄自己的作业。而且它信心满满地以为:它是最早获得病毒最基本的信息的,它要在疫苗开发上,它认为是可以最早的突破、显示它的优越性,同时它信心满满,早就提出在疫苗的外交上,要向全世界的穷国输出疫苗,要跟美国展开疫苗外交的对抗。整个防御的思维就错了,因为这个防御思维跟西方国家形成了很大的差异,所有的西方国家和它的盟国,它们马上就抱团,马上就相互承诺,共同来研发疫苗,大家分享。所以可以看到,美国、德国、日本、英国都在疫苗的问题上,以及在后来的抗疫的药品问题上,都开足马力,拼命地在寻求突破。任何一个国家有突破,它们所有的国家就开始在分享,使得这些突破能够获得最高的利润。所以西方国家在它的防疫、尤其是疫苗和药物的成功上面,使得它的医疗系统能够稳下来。这样,它就形成了一种局面:一方面是疫苗,让大家形成了一种防御的能力,保证重症、保证死亡率持续的下降;而且它有各种政策,让大家获得疫苗的接种,形成了一股一股的防护墙。对其他的坚决拒绝打疫苗的,它也不是用暴力的方式强迫,而是让你形成一定的自然的免疫。这样就是没有打疫苗的, 相互他们形成了一种群体的免疫能力。在这样两个前提下,西方国家出现了开放经济。
但是,中国这些都没有达到。中国的疫苗,目前证明是没有效果的。在过去三年,中国疫苗没有形成疫苗上的绝对的突破,也就是整个防疫的木水桶最低的板块(短板),就是中国的疫苗的失败。这是第一点。第二个,习近平所谓的防疫的清零政策,也推迟了这种群体性的感染,尤其是年轻人,如果年轻人没有达到一定的群体的防疫的能力的话,他直接就会影响老人。所以你看到在中国,它没有达到这样的情况。在目前,它是被逼迫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为了保经济-因为习近平意识到,他今天的政权面临着非常大的危机-所以为了挽救他的政权的危机,所以他突然地放开疫情的管控。但是,突然放开疫情管控,是完全没有科学性的。如果我们比较一下,像日本、新加坡这些国家放开管控,往往都是在夏天,这个时候,户外活动比较多、空气比较流畅的情况下,那个时候把它给放开;到了冬天,反而会有更严厉的防控措施。
但是中国恰好相反,正好进入冬天之际,突然全面放开。这样的话,由于我刚才讲的其他的几个原因,使得突然死亡就面临着一个高峰。这个死亡高峰对中国要促进经济不是正面的影响,相反会拉动中国经济后退。中国现在很多地方都已经混乱不堪,而且中国这个国家,还是有一种孝道的一个国家,对老人的死,其实牵动着整个社会的情绪。所以我认为,中国目前突然的开放,其实无助于推动经济的复苏,相反,使得中国的经济陷入混乱,使得中国社会陷入混乱。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现在经济没法拉动,防疫的经济又突然停摆,有许多的工人在厂里面抗议。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中国在整个生产链条上,让全世界越来越失去信心,许多国家现在都已经在把中国作为一个防控链条的安全性上来,作为一个不可依靠的国家。所有这些对中国的经济复苏来说,都是负面的、迎风而来的阻力。最大的阻力,我觉得还是习近平:他今天面临着多元困境,他的各种政策,其实在相互的打架,让世界和中国的资本-尤其是私营资本-不会突然生发信心。因为比如习近平说,希望经济开放、能够把经济搞活,但是同时,他有另外一个利剑,就是他还要深化他的所谓的反腐。他说,“反腐永没有停止”。所以当然对中国的经济来说是有一种恐惧。另外,他现在想使得战狼外交得到一定的舒缓。但是习近平,他也同时在过去的宣誓中说,“中国人绝不会低下高傲的头”。我觉得习近平的这些说法、做法,恐怕并不会马上促使中国的私人资本、国际资本和外部世界对中国很快增添新的信心,所以这些对中国的复苏都不会有太多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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