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泰国华裔本土化与统一迷思

 

随着两岸关系日益紧张，北京吹响统一的号角，有关“海外华人”的民族、国家、思想与感情认同再次成为值得探讨的话题。

综合泰国媒体报道，10月9日中国举行辛亥革命110周年纪念大会，中共总书记习近平发表时长35分钟讲话时声称“分裂国家必遭历史审判”，提出“中国共产党继承孙中山遗愿”和“以和平方式统一最符合中华民族整体利益”等主张。10月10日台湾庆祝“双十节”，台湾领导人蔡英文发表讲话称“维持现状就是我们的主张”，似在向北京作出回应。自从今年4月英国《经济学人》周刊（The Economist）称“台湾是地球上最危险地区”以来，两岸统一的话题成为国际焦点。泰国社会日前围绕习近平讲话中提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以及“全球海外华人”等关键词展开学术性探讨。

对于每年10月初中国和台湾分别举行的国庆日活动，被誉为“泰国唐人街中华文化通”的华裔商人颂猜（Somchai Kwangthongpanich）自认对祖籍国的情感认同早已不如父辈那般强烈，倘若不看新闻的话，几乎可以用“无感”来形容。颂猜日常深入研究泰国耀华力路（泰国唐人街）的华人社区文化，包括当地的建筑、饮食、传统文化以及社区生活变迁等。他认为泰国华裔的“中国化”一直处在消褪过程中，从家庭角度来看，华人家庭大家长式的威权传统逐渐被西方的民主与平等生活方式所取代。就社会而言，从1920年开始，泰国当局逐步削减华人神社宗祠的作用，重新整编教育体系，要求华人神社与祠堂必须以泰人寺庙的名义进行注册，所有土地归属宗教事务部管理。1955年中国总理周恩来在印尼万隆会议上宣布中国不再承认双重国籍，后期泰国政府在实施户籍归化时要求所有华人必须拥有泰文姓名，种种举措更进一步推动了华裔以泰国为国家认同。就个人而言，年近60的颂猜表示自己的身份认同是“浸淫泰国本土文化的华人后裔”，对比生活在中国的华人，二者存在着思想意识、生活习惯和文化差异。从国家认同来看，新生代华裔已经完全融入居住国，他们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更加多元和理性，更多人甚至向往民主自由的西方文化。当然这跟泰国社会长期存在“惧怕中共”的文化宣传和大众心理有关。

泰国朱拉大学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利德森教授（Dr.Worasak Mahatthanobol）分析当今形势的关键在于血统和文化的认同，这取决于海外华人的自我认知。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泰国华裔，无可否认地拥有泰国国籍和华人血统，随着时光流逝与历史变迁，这一群体对于祖籍国的认同与否关键停留在思想与文化层面。根据泰国政府支持进行华人新移民研究结果发现，旧时代的中国移民与新时代的中国移民具有本质的区别，抛弃二者之间的时空背景、经济实力和个体技能不谈，关键在于思想意识与传统文化存在巨大差异。

利德森教授指出，尽管当今中国各方面的实力增强，但中国的国际关系以及和周边国家所存在的领土争议直接关系到海外华人的生存境遇。这是一个细腻而敏感的话题。其决定了海外华人在表达支持中国的态度和方式上应当有所保留，否则将会引发更深层次的社会冲突乃至给国际关系带来负面影响。以中国和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文莱和印度尼西亚五个东盟成员国之间存在南海领土纠纷为例，泰国作为东盟成员，势必要在维护邻国关系和保障地区利益上表达观点。身为泰国华裔的利德森教授建言海外华人切莫过多牵涉政治性话题。毕竟在近代史上东南亚国家都掀起过排华风潮。上个世纪中叶独裁统治泰国近20年的华裔总理吴别元帅（Plaek Phibunsongkhram）就是主张反华与排华的典型人物。

泰国华裔作家周颂猜（Somchai Sae-Jew）表示，“海外华人”这个词的时代意义值得重新推敲。不少人分不清“华侨”“华裔”与“华人”之间的区别。如果说海外华人的文化认同是在文化上寻求一致性的话，那么海外华人更容易接受保留中华传统文化更为完善的台湾。值得观察的是，文化认同会在时空条件转换下产生差异和流变。泰国一度排华并且禁办华校近20年，这一时期中华文化在泰国可以用“文化断裂”来形容。尽管中泰建交后恢复了文化交流与文化建设，但泰国当地的华人文化氛围以及中华文化已经改变了原来的面貌，随着老一辈华人侨团随着老龄化而陆续关闭或解散，泰国新生代华裔的华人认同呈现出愈发式微的发展趋势。

无论如何，泰国社会长期存在关于香港、台湾、新疆、西藏不属于中国的大众认知，普通的市井民众对于北京呼吁统一的理念感到不解，激进人士甚至认为中国霸凌弱小。针对一些过激的言论，利德森教授坦言自称并没有因为中国强大而感到自豪和骄傲，而是抱持欢迎和正向的态度乐见中国发展并且不断取得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