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中国”的外籍网红

 

讴歌“真实中国”的外籍网红

近年来，和中国官方语调一致的在华外国网红越来越多。他们活跃于中国防火墙内外，享受着常人和批评人士难以企及的待遇，甚至对待外媒的态度也颇为类似。

英国博主莱特福特（Jason Lightfoot）的YouTube频道

“在海外发了三期新疆视频，我被喷了？”，在中国颇有名气的以色列博主、歪果仁研究协会（YChina）创始人高佑思（Raz Gal-Or ）在视频网站哔哩哔哩（bilibili，简称B站）发布影片回应他在YouTube和脸书上收到的部分评论。这些英文的评论里有的指责他“收黑心钱”，有人称其“大外宣”。视频中的高佑思时而无奈，时而愤怒：“你们是找骂吗？”“不要装懂中国如果你没来过”。

至于出现批评声音的原因，高佑思的解释是：“我们记录的真实在打破他们在过去形成的固定的概念”，“他们对新疆以及我个人的刻板印象的背后逻辑都是一致的：他们会先贴一些标签，根本不会在意它的事实和真相是什么。”

然而，写下上述评论的网民并不会看到高佑思的回应，因为这期B站视频并没有发布在YouTube和脸书上。高佑思发表其新疆之行视频的时候正值今年早些时候新疆议题甚嚣尘上之际。

当时，美国、英国、加拿大以及欧盟首次针对中国在新疆迫害维吾尔人的行为实施联合性制裁。时隔数月，依旧不断有研究报告和资料显示，中国对新疆维吾尔人使用大规模关押丶强迫劳动等迫害手段。中国一直否认所有指控，但也拒绝独立观察员到当地进行调查。

官媒红人

视频中的高佑思也强调新疆当地一切正常，截至发稿，高佑思并未回应德国之声的采访请求。这名外籍网红的身影却经常出现在中国官媒上。央视新闻在一篇题为“造谣一张嘴 小高跑断腿”的文章中写道：“CGTN记者在新疆采访时，偶遇‘歪果仁’高佑思 。他感慨道，当地棉农都用机器进行播种和采摘，他们的收入很稳定。”关于他和合伙人的创业故事，中国新闻网下的标题是：“百年大党的新生力量: 中国青年遇上‘歪果仁’，这样讲好中国故事”。

以聚焦中外文化差异起家的歪果仁研究协会近年来也开始关注香港抗议、新冠疫情等时事话题。该帐号的这类影片多次被官媒点赞。例如，2019年9月，中国共青团中央微信公众号综合高佑思的香港视频内容发表文章“外国小哥在YouTube上po出真实的香港，国外网友惊呆：原来这才是真相”，该文章也被《人民日报》等中国官媒转载；今年2月，人民网发布人物特写介绍：“以色列小伙高佑思：我的初心是给大家看到真实的中国”。

歪果仁研究协会（YChina）创始人高佑思

并非个例

强调自己记录“真相”、指责外媒“不实”报道的在华外籍网红不只高佑思一人。英国博主莱特福特（Jason Lightfoot）的YouTube影片标题更加直白，例如“外媒就是谎言制造机”和 “外媒新疆谎言大揭秘”等等。

今年年初，英国《泰晤士报》报道称，北京资助英国YouTube博主开展政治宣传攻势。文章也提及莱特福特的名字。据报道，他并未回应《泰晤士报》的置评请求。而在该文发表不久后，他在与中国官媒CGTN的采访中批评了这篇文章，并发表YouTube视频感谢“可爱的“CGTN 给他就此事阐述自己观点的机会。

据《泰晤士报》报道，莱特福特YouTube频道今年1月份时拥有3万多名订阅者。而如今这一数字已超过18万。他的视频下，大量用户感谢他展示“真实的中国”。偶尔也有网民感叹，更怀念他以前和妻子在中国到处游玩的内容，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刻不停地称赞中国有多完美”。

今年7月，英媒BBC在一篇题为“中国虚假信息驱动下的外籍网红”的文章中也提及高佑思和莱特福特。拒绝BBC采访的莱特福特再次在文章发表后通过YouTube视频指责BBC。截止发稿，莱特福特也没有回应德国之声的采访请求。

莱特福特(中上）和其他博主接受CGTN采访

借嘴说话

除了官媒，中国官方也会在推特或新闻发布会上引用外国网红的表述，以反驳外界的批评。位于美国的捍卫民主联盟(Alliance for Securing Democracy)研究虚假信息小组组长谢弗（Bret Schafer）认为，这一策略就是要“找到、宣传和放大那些复述中国论点的外国声音”。谢弗在接受德国之声采访时指出，不论这些视频博主是否受到中国政府或官媒的资助，他们确实得到了一些普通中国人或者对中国持批评态度的人士无法获得的好处，例如，知名度、媒体宣传或者签证续签等。

“无论他们是否拿了钱，我认为他们对中国的好感或者至少对西方的反感很可能都是真的”，谢弗补充道。这位专家介绍，其它国家也会和网红合作，但是一般都是短期的项目或事宜。

据谢弗介绍，例如，俄罗斯是一个长期动用“有用的白痴”（政治术语，最初使用于冷战期间，以形容易于受到共产党宣传和操纵影响的非共产党人士）进行政治宣传的国家。“但这对中国而言显然是一种新的手段，从官媒对这些博主的报道数量不难看出，中国官方明显在努力将他们推广给国外的观众。”

旧瓶装新酒

在柏林的中国问题专家马晓月（Mareike Ohlberg）也清楚这一策略：让“独立的西方声音”使中国的表述更加可信。她向德国之声介绍，这一策略本质并不新，新的地方是采纳新的媒体、平台和传播方式。据她观察，近一两年来，这类为中国辩护的视频数量大幅增加。

马晓月是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其主要研究领域之一就是中国的对外宣传。她和澳洲学者汉米尔顿（Clive Hamilton）联合著有《隐藏的手：中共如何重整世界》（Hidden Hand: How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is Reshaping the World）一书。

不可言传的红线

德国作家、博主雷克（Christoph Rehage）并不惊讶为中国辩护的视频不断增多。计划从中国走回德国的雷克一度是在华人气最高的德国博主。但是，他在中国的网红生涯最终止步于网络审查。

计划从中国走回德国的雷克一度是在华人气最高的德国博主

对他而言，YouTube上不论是亲华还是反华的博主，多少都是为了吸引眼球、赚取流量，“当一种视频内容火起来以后，争相效仿是在所难免的”，雷克向德国之声如是表示。

雷克自己在YouTube上拥有中英两种语言的频道，共有约33万订阅者。中文流利的他经常也会在徒步之余对中国的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可以肯定的是，会说中文且在中国生活了几年的外国人不可能不知道中国存在的问题。

据雷克介绍，他于2013至2015年期间活跃于新浪微博，当时有不同的中国平台邀请与他合作，但是前提是“不要越过红线”。他没有答应这一条件，但是他可以想象有人愿意配合。在他看来，红线究竟在哪儿却并不被人所知，这是“专制国家限制民众自由的一种方式”。

事与愿违？

中国对外宣传研究者马晓月认为高佑思和莱特福特的视频是明显的政治宣传。但是她也坦言：“我们并不了解这些YouTube视频的效果和受众，因为我们并不掌握相关的数据。”

在YouTube上，号称展示“真实中国”的博主拥有六位数的订阅者并不在少数。评论区里有不少用户自称是中国人。虚假信息专家谢弗认为，西方博主想要说服西方观众觉得中国很棒比较难，相比之下说服西方观众认为他们自己的国家很差倒是容易一点。这也是中俄策略的不同之处，这位专家补充说：“中国依旧倾向于自吹自擂，西方观众不太吃这一套。”

皮尤公司数月前在17个发达国家发起的一项民调显示，多数民众对中国持负面印象，对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信任度仍徘徊在历史最低点。